清风若过#43
从一场梦中醒来要多久？
风蚀说不清楚。即使她一直记得自己只是陷入了一场幻梦，但陪着那个小姑娘一天天成长，两方认知产生的割裂感令她开始产生了强烈不适。
“风蚀，你还好吗？”娜恰推门进来，把手里的杯子放下，满眼担心地坐到风蚀身边，伸手摸了摸她额头，“你最近头痛得越来越频繁，真的不需要去看医生吗？”
“这不是他们能解决的问题。”风蚀低声说完，又安抚性地对娜恰笑了笑，“没关系，还在我能忍受的范围内。”
‘要怎么做才能唤醒她？再继续下去，不管是她还是我，即使最后可以苏醒，也必然出现认知混乱。’
“风蚀，”娜恰出声打断了风蚀思绪，少女拎着野餐用的篮子，对她歪了歪头，“说好的，今天去星海公园野餐。”
“嗯，我们这就出发。”风蚀站起身，习惯性伸手给娜恰整理了一下衣领，又很顺手地接过篮子，另一只手握住娜恰的，这才和她一起出门往另一个方向的公园走。
这座不知名，甚至现实中是否存在都是未知数的小城，拥有的景观性质地貌多到不合理。两人的目的地星海公园建立在一片草原上，而与一般认知中大面积的平坦地形不同，丘陵和林区同时在这里有零散分布。
‘与其说是公园，更像只是简单围起来的景区。’
风蚀这么想着，和娜恰一起把桌布扑在草地上，把篮子里的食物和饮料拿出来摆放好。
倒是不必担心会有其他人乱入，毕竟街边路人甲乙丙丁简直和RPG游戏里的NPC一样，只会反反复复重复一两个句子，就连下雨黑天他们也不会离开街道回屋子里去。更不要说在“路径外区域”随意走动了。
这个幻梦中真正有自我意识的，只有风蚀和娜恰两个人。甚至应该说，地图也只有这个无名小城。之前风蚀试图离开小城到娜恰童年生活的地方去取回点东西，但无论用什么方式，从哪个方向离开，最后都只会回到小城中来。
甚至连空气墙都懒得做。直接将原地定点传送放在了地图边缘。如果是大型游戏的话，简直可以想象到差评漫天飞的样子。
桌布上的食物还没有动，天色已经突兀地从正午转变成黄昏，火焰似的云在天边灼灼燃烧，另一边晚月已经悄悄露出一点头。
不知是没拿稳还是怎么，在娜恰的小声惊呼中，她的杯子咕噜噜从小型上丘陵滚了下去。
风蚀跑下去拿起杯子，却在一瞬间产生迟疑。
‘刚刚我们选择的，是平地还是丘陵？’
身后有些幽怨的叹息声响起，不知何时恢复了那副马戏团一样打扮的娜恰微踮脚从背后抱住风蚀，尖牙在她颈侧轻碰了碰。
“你是那种会舍身救人的烂好人吗？”娜恰的语气有些听不出情绪，她抬手蒙住风蚀眼睛，在她耳边轻轻吐气，“再不醒过来，你就要迷失在梦里了。比那些沉浸在快乐中的人，更加不堪。”
“不急，”风蚀依旧带着轻柔笑意回她，“还能再陪你看一场星空。”
意料之外的回答。娜恰愣怔片刻后，笑了出来，“你是想感化我，还是在可怜我？”
蛇露出了尖牙，嘶鸣着威胁眼前的人。风蚀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，她把娜恰捂着自己眼睛的手拿下来握住，领着她回到了桌布旁，“没那么复杂。只是在圆一个小姑娘没能实现的梦而已。”
娜恰没再做出什么举动。她乖乖地被风蚀领回桌布边坐下，有些伤心地抿了抿唇。
“等醒来之后，你就不再只属于我了。”
表演家的声线很低，所有的不舍和难过都压进了里面。
风蚀对这种局面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她只能低头把自己准备的三明治拿出来递给娜恰，“就算是在梦里，也要吃饱肚子。”
娜恰哼哼两声，接过三明治小口小口咬着。风蚀似乎不饿，她拿了杯鲜榨果汁一点点喝着，眯着眼去看许久也没有再往地平线下沉一点的夕阳。
“辛迪加有个地方很适合看日落和星空，等回到现实，再一起去吧，”风蚀偏头去看娜恰，瞳孔在夕阳下像是深不见底又清澈异常的湖，“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，但你想找到我，应该很容易？”
娜恰没回答。在她低头吃掉最后一点面包的时候，天空倏然暗下去，没有半点光亮。在黑暗中有风翻越丘陵而来，草叶在风中弯折下去，如浪潮般此起彼伏，发出轻微的声音。
随着风声的回响，一片漆黑的夜空中逐渐有星光亮起，一颗，又一颗。直到群星辉映，直到月华普照。
许久，娜恰站起身，她走到风蚀面前，对她笑了，“说好了。等回到现实，我会去找你的。”
“嗯，说好了。”
风蚀同样站起来，她上前两步给了娜恰一个拥抱，而后在满天星光中，两人并肩向远处走去。
与此同时，梦境中枢。
“风蚀”单手拎着体型小了不少的玛芙，十足不屑地哼笑了声，“这次的契主，仁慈有余，杀伐不足。还有得受呢。”
在“虚”反驳之前，“风蚀”微动了动食指，玛芙在一瞬间灰飞烟灭。
属于伊琳娜的“梦境”。
伊琳娜单手支头，好整以暇地看着棋局另一侧的虚灵，发出声意味不明的轻笑，“我就知道，她会赢。”
“风蚀？”虚灵敏锐地捕捉到伊琳娜饱含愉悦的语气，捏着棋子猛然抬头，“她在哪，你究竟又在谋划什么！”
“嗯？”伊琳娜饶有兴味地打量一圈虚灵，起身挥散棋局，度假休闲似的服装也在刹那间变幻回她那身昂贵的礼服，“比起她，你要学的还有很多，MBCC的局长。”
梦境崩毁的速度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快。“风蚀”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，简单粗暴的从内部撕裂了所有幻梦，不论是想回到现实的，还是舍弃不下梦境，依旧想沉沦的，都在同一个瞬间被斥出。
在崩毁的残骸中，“风蚀”转过身，向着她沉睡的意识海最深处慢慢行去。而在那个方向，犹自带着满身星光的人，正竭力向属于她的世界奔跑。
擦肩而过的瞬间，看似平行却处于不同时空，永不可能相加的两人近乎不受控制地向对方投去一抹目光。对视的同时，两人也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，在一瞬间远出千万里。
“我收回那句话。”
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影奔远，“风蚀”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。随后她张开手臂，在脚下阶梯崩碎时向后纵身，将自己投向比最深处更深的意识渊海。
“她拥有从‘祖地’诞生的我们，所不具备的特质。”
“也许，‘我们’没能抵达的那个未来，能在她手中开辟。”
“我会安静等待，等待见证那一天的到来。”
现实。唤夏公馆最高层，伊琳娜的办公室内。
风蚀努力想睁开眼，但认知混乱带来的后遗症还在搅扰她的神智。她只能从一片晃眼光斑中隐约窥见什么人的身影。
“再休息会吧，”伊琳娜的声音从上方传来，她指尖按上风蚀太阳穴，轻轻按揉，“看来那条脆弱的小蛇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。”
“唔，”风蚀闭上眼，享受着奎恩集团总裁的按摩，从喉咙里发出不甚清楚的声音，“她身上，有你那个时候的影子。只是她更迷茫，更需要人引领。”
风蚀的话显然让伊琳娜不算很开心，她张开五指将手中覆上风蚀双眼，用听不出喜怒的平淡语调开口，“所以你更想保护她？”
“那倒也不能这么说。”
蒙在头脑中的纱雾褪去，风蚀翻了个身，在人为制造的黑暗中仰头寻找伊琳娜的眼睛，“如果那时候和你相遇的是现在的我，那我的选择也一样。只可惜，我们相遇的时间太早了。”
“并不算太早，”伊琳娜抬起手，看着在明光里不自觉眯起双眼的风蚀，异色瞳中闪过一抹偏执的占有欲，“因为在那时相遇了，你我才有现在。”
“嘛，这么说也对，”风蚀挣扎着坐直，将视线投向一旁软椅上的虚灵，“小局长？她该不会又喝了梦露？”
伊琳娜从背后环住风蚀，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，将下颌枕在风蚀头顶发旋上，“你的小局长，可是追着你到了我的梦里，只可惜还没在棋局上分出胜负，你就把梦境全部撕裂了。”
“可别叫我赔你一局棋，”风蚀舒舒服服躺在伊琳娜怀里，执起她右手与自己左手相抵，“我不擅长棋局，还是正面攻杀更适合我。”
伊琳娜愉悦地轻笑一声，扶在风蚀腰上的手掌轻巧滑动，“你还有，更好的补偿方式。”
尾指勾起，轻巧在怀里那人掌心勾过。风蚀无奈叹气，动了动手指和伊琳娜十指相扣，安抚大猫似的伸直手臂胡乱在总裁头上揉了揉，“乖啦，现在没时间的。”
“那么，我很期待和你下一次见面。”
伊琳娜低头在风蚀耳尖轻吻，在余光瞥见虚灵微动的眼睫时，更是勾起抹狐狸似的笑。
‘觊觎你的人太多了，我亲爱的破局者。不过，没关系，我们，来、日、方、长。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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